何龍飛
在故鄉,犁春猶如春耕,是父親重要的農事,更是他對土地和春天的眷戀,對豐收和我們的希冀。
犁春的準備工作不可或缺。父親心里有數,先把屋檐下立著的木犁鏵扛到牛滾凼邊,用水洗干凈,就像士兵上戰場前要把槍擦亮那樣,認真,細致,虔誠。如果有松動的地方,還得弄緊,或用細木片塞緊,保證木犁鏵安全使用,發揮出應有的效能。
尤其是鏵尖那塊鐵得打磨好,只有光亮了,才利于犁地。于是,父親拿來砂紙,使勁地磨鏵尖,直到磨出光亮才罷休。
鏵弓前端有一小孔,名曰千斤栓,還得套上皮犁扣,用繩子連接好犁箢、牛打腳、枷擔、仰絆,形成一套裝備,待用。
耕牛自是得喂好草料和水,以便它吃飽喝足后,生龍活虎地犁地。父親最愛耕牛了,總是在喂草料、水時,輕撫耕牛的腦袋,“嗯嗯”地呼喚它,希望它吃飽后犁地表現出色。
耕牛似乎通人性,父親越喜歡它,它就越得意,不僅“嗯嗯”地回應,還把身子或腦袋靠過來輕擦父親的手,倍顯親昵,令父親感動不已。
耕牛吃飽喝足了,可以下地犁春了。父親扛著木犁,拿著那套裝備,牽著耕牛,慢慢地向水田走去。
“牛兒,快下田!”父親吆喝起來。
耕牛聽話,馬上下田,邁開了步伐,在田里“熱身”起來。豈料,父親一聲“哇”后,耕牛不得不放慢速度,停下來。
父親知道,該給耕牛套上裝備了。很快,枷擔掛在了耕牛后頸上,扣好了仰絆,讓耕牛全副武裝起來,便于犁春。接著,其余裝備連接好了木犁鏵,準備妥當。
父親仔細檢查裝備,確定無隱患后,才一手握犁尾巴,一手執水竹棍,嘴里發出“噓嗤”的號令,驅趕耕牛犁水田。
耕牛得到了指令,鼓足干勁,拉動插入泥巴里的木犁鏵順著田埂的方向前行。頓時,“嘩嘩”的水聲響起來,泥巴翻滾起來,黃鱔和泥鰍“奔跑”起來,耕牛“喘”起來,好不靈動,唯美至極。
那時,父親不得不“哇”住耕牛,立穩木犁,用手指去“卡”黃鱔或泥鰍。沒料到,黃鱔或泥鰍滑溜溜的,不易卡住。可把父親費了些功夫,才將它們卡住,放進了桶里。然后,父親喊我們來看他犁春的“成果”,分享他的喜悅。
我們高興地去了,看到了耕牛,看到了桶里的“成果”,看到了滿臉笑容的父親,歡呼雀躍。
“你們幫不上我的忙,用不著學犁田,好好讀書,要有出息。現在嘛,就好好地看,好戲還在后頭呢!”父親對我們安慰、鼓勵后,又拿起水竹棍,握住鏵尾巴,催趕著耕牛犁春了。倘若耕牛偷懶,走慢了,他就用水竹棍抽打牛屁股,“啪”聲響起后,耕牛本能地加快了行進的速度。到了田的盡頭需要調頭,他就先“哇”再“轉”,提起犁尾巴跟著耕牛順勢調頭。倘若耕牛東張西望,開小差,父親則拉動繩子,使耕牛保持兩眼向前的專注姿態犁春。當然,人心都是肉長的。父親心疼耕牛,如果耕牛確實累了,父親就會“哇”住耕牛,讓其歇一會兒后打起精神再犁春。最好的休息時刻,還是父親卡黃鱔或泥鰍時,耕牛就可放心休息了。
待到重新犁田后,父親及耕牛都干勁十足,犁得風風火火,犁出片片新泥,加之水也渾了,透出犁春的濃濃氣息。
好不容易才將那塊水田犁完,父親“哇”住牛,清點黃鱔或泥鰍等“成果”后,叫我們把桶提到下一塊水田田埂上,期待裝到更多的“成果”。
不出所料,經過父親及耕牛一段時間的勞作,一塊塊水田犁完了,為春播、春栽夯牢了基礎,父母心里踏實了。犁出的那些“成果”,經過母親的加工,成了一家人樂享的美味,好不愜意和溫馨。
不過,還有干田需要在春天犁。父親和耕牛,加班加點地耕耘,硬是按照時間要求完成任務,不辱使命,受到我們和母親的稱贊。
土也要犁出來,作為春播的苗床地。父親沒有含糊,牽著牛兒,扛著木犁鏵,照樣犁完了規劃的土。再與母親一道,整理好了苗床地,奏響了“春播曲”,累并快樂著。
后來,父親的木犁鏵換成了鐵犁鏵,犁地速度更快,效果更好。再后來,耕牛換成了微耕機,實現了鳥槍換炮,犁地更快捷、高效。
為此,父親總是感嘆不已:科技呀,確實是第一生產力,咱農二哥嘗到了甜頭,怎能不把犁春進行到底呢!
我們欣慰于父親犁春后莊稼的良好長勢、豐收的喜悅和我們受到犁春鼓舞后的奮發有為、聲名遠揚中,情不自禁地記錄下犁春那些事,慰藉我們日漸升騰的鄉愁。